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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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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爺爺(老太爺)醒了?”唐暮楓和二老爺不約而同道。

雖然那後山妖物被放了出來,但是唐嵐還是答應與他們一道回去,現在老太爺又醒過來了。事情在向好的方向發展,天不會亡唐家!

兩人抑制不住喜悅,恨不得立刻跟著下人回到老太爺那裏去。二老爺看了唐暮楓一眼,示意唐嵐的事情交給他處理,就跟著下人先行離開了。

唐嵐的心情已經平覆下來,看著二老爺匆匆離去,也準備動身前往唐家。

只一擡腳,便見唐暮楓伸出手來,似乎有扶自己一把的意思。

唐嵐轉過頭看他一眼,不言語,也不擡手,徑自向前走去。

予寒依舊是緊緊跟在唐嵐的身後。

唐暮楓看著擡在空中空空如也的手,一楞,忽然意識到了什麽,心裏一喜,喊道:“唐嵐,你的眼睛……”

能看見了?

唐暮楓沒有問出口,見著唐嵐不做停留頭也不回地走掉,心裏忽然有些失落。

終究,你還是怨著唐家……

唐嵐來到唐家門口,停下腳步仔細打量了一番。

雖是建在山中,唐家宅子也是十分大氣的,整個府邸不用過多色彩,不華麗卻十分講究。剛進門,就看見劉管家十分拘束地向她走來。

“嵐小姐,老太爺讓您過去一下……”劉管家聲音不大,畢恭畢敬地說著,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唐嵐不高興。

下人們之間的消息傳得極快,他自然是知道這個主子是十分不好惹的。對於唐嵐身後這白衣男子,劉管家是知曉的,也不敢擡頭多看一眼。

唐嵐本來不想去,她自認與這唐家沒有多少關聯。不過是在自己年幼的時候,老太爺時不時地會到後院去,教她一些降妖的東西。

自己只能在那後院生活,她也不知道學了這些有什麽意義,也不知道老太爺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教她這些。

不過比起日覆一日單調乏味的生活,老太爺來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期待的。

在唐嵐的印象裏,老太爺對她十分冷淡。除了教授她東西之外,什麽話也不會多說,她學得好與不好,老太爺也不會評判什麽。

唐嵐沒有把老太爺當作爺爺,這人雖是為數不多的踏入她生命中的人,兩人之間也沒有多少情誼。就是自己生病燒得迷糊的時候,他也是沒有來看過的。

如今,老太爺又是為了什麽將她叫過去呢?

“嗯。”唐嵐還是應了。便跟在劉管家身後往老太爺的院子走去。

予寒一路上都是一言不發,不管唐嵐跟什麽人說話,要做什麽,他都只是看著而已。

進到唐家大門的時候,他不由得笑了笑:這地方還真是一直都沒變。

唐暮楓一直跟著兩人,心中那點喜悅與失落擾得他有些煩躁。

不一會兒,三人便來到了老太爺房裏,劉管家帶著人來了就默默退下,順便把門關上了。

唐嵐一到,屋裏的氣氛為之一變。

除了靠坐在床上的老太爺與退在一旁的張媽媽,其他人先是一驚,後不約而同地上下打量著唐嵐與她身後的予寒。

二老爺與唐林氏是最先移開眼的,相對於二老爺的漠然,唐林氏眼中有些情緒。

三老爺也隨著移開了視線,卻忍不住時不時掃回來一眼,可以看出他對這兩個不速之客是十分防備的。

唐曉染坐在在老太爺床邊緊緊握著老太爺的手,眼裏明顯還留著淚,見唐嵐進了屋子,就目不轉睛地盯著唐嵐,甚至不去在意予寒。

那眼神裏,滿是探究。

唐嵐是被老太爺叫過來的,她對唐家人沒有什麽興趣,便無視了其他人的態度。

老太爺醒來已有些時候了,一家子人也在床邊圍了許久,不像是老太爺剛醒來的時候那般吵鬧。

唐嵐看了看老太爺,老太爺臉色蠟黃,皺紋好似用刀子深深刻進去一般,嘴唇幹得發白,胡須雜亂,還留著些許藥漬。他眼裏像是蒙上了一層渾濁的灰白物,眼角好似有些晶瑩的東西掛著。

唐嵐沒有見過老太爺以前的樣子,但也知道絕對不是這樣。

老太爺見唐嵐到了,揮了揮手示意他人退下。

“父親,這不可……”三老爺明顯不放心。那丫頭那麽危險,她要對老太爺不利該如何是好?

唐林氏也有這個顧慮,就連二老爺此時也是擔心的。

“下去吧……”老太爺閉上眼,猛地把手一揮,險些打在了床沿上。

幾人見老太爺發了脾氣,也不好多說什麽,萬一老太爺再急火攻心昏過去怎麽辦?這好不容易才醒過來。

幾人互相交換了眼色,便退下去了。

出去的時候經過唐嵐身邊,三老爺忍不住又瞅了一眼。

予寒沒有離開的意思,在他看來,他在不在這裏無關緊要,除了對唐嵐有興趣,其他的人或者事,他都不會參與。

可是有人不想他在。

唐暮楓走到予寒身邊,語氣稍冷:“爺爺有事與唐嵐單獨談,你也一起出去。”

予寒本不在意聽不聽老太爺要說的話,聽唐暮楓一說,忽然有了不走的意思。

唐嵐感到兩人的不對勁,對予寒使了個眼色,便是讓他出去的意思。

老太爺要說什麽便說罷,讓其他人離開便離開罷,她無意與唐家人對著幹,因為她根本不在意這些。

予寒看了唐嵐一眼,眼裏似是有些什麽意思,不多做停留,快步向外走去。

房間裏只剩下爺孫二人。

唐嵐站在床邊,與老太爺保持了一定距離,也不上前服侍。眼前這位老者,與自己是有些交集,卻與陌生人沒有太大差異。

“嵐兒,過來……”話裏只有親切,就像對著自己十分寵愛的孫女一般。

唐嵐有些猶豫,卻還是靠了過去,輕輕在床邊坐下。說是坐下,也不過是三分之一的身子坐在床沿上,主要的力道還是壓在自己腿上。唐嵐的背挺得直直的,沒有半分松懈。

忽然,老太爺擡起手來,撫上了唐嵐的眼角。

唐嵐一驚,卻沒有躲避,只是靜靜地看著床上的老人。

若是唐嵐想躲,老太爺是碰不到她分毫的。粗糙的指腹刺得唐嵐的眼角有些難受,唐嵐卻任由著老太爺在她眼角輕輕地一遍一遍地撫摸著。

她不喜歡人碰她,特別是唐家的人。

要說他心中有沒有恨,她是有的。

她最恨的是自己的娘親,恨她將自己生於世上,娘親是唐家的人,定是知曉與妖物結合的後果,卻還是把自己生下來。

如果不曾在世,便不會如此痛苦!

她也恨著老太爺,是他把自己一直關在那裏,不見天日,給予自己關懷,卻更多地給予自己孤獨。

而其他的人,她並不恨,只是有些不甘,不過只要自己活著,這不甘也就消失了。

她雖是恨著老太爺,此刻卻沒有反抗。

只是因為看著老太爺那雙眼睛,一雙病重老者的眼睛,沒有驕傲,只有慈愛。

她的心裏有一種感情正在刺激著她,好似一片幹涸的天地,在幾點甘霖灑下的時候,立馬把它們吞進肚子裏。

或許,這就是她的貪念。

“你受苦了……”發白的嘴顫顫巍巍地吐出幾個字。

唐嵐低下眼,感到喉嚨裏有東西卡住,說不出話,大腦裏有些空白,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。

老太爺收回了手,慢吞吞地從枕頭後邊拿出了一只錦盒。打開錦盒,拿出裏邊的東西,另一只手握住唐嵐的手,把東西緊緊地貼在唐嵐的手心裏。

唐嵐看著手裏的東西,一塊透明的卵形石頭,石頭中有一顆血紅色的珠子,晶瑩剔透,散發著幽幽的光。

“帶上這個……能壓制你身體裏的那東西……旁人……便感覺不到異樣……”老太爺說的有些吃力,“這東西……早就該給你……是我不該……”

唐嵐擡起頭看著老太爺。

老太爺握著她的手有些冰涼,力度卻是不小。

“如今你看得見了……那妖物……實力不凡……定能保你……你要離開……便離開罷……”老太爺眼裏的情緒看不清楚,“切記……妖物終是妖物……保全自己……我要是去了……唐家……唐家的孽……就了了罷……是……唐家……唐家有愧於……你……”

說完,老太爺閉了閉眼緩了口氣。

唐嵐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。

斥責?

唾罵?

她做不到!

老太爺也不再說話,一雙眼睛看著唐嵐,又像是看著其他人。

他想到那日渾身泥濘卻有著堅毅眼神的孩子,想到那笑靨如花的小臉,又想到那雙滿是淚的眸子……

忽然有些累了。

老太爺松開了手,示意唐嵐下去:“把楓兒叫過來吧……”

唐嵐站起身,頭也沒回地出了屋子,轉達的老太爺的意思,便尋了個下人問了後院的位置。

一路上她沒有停留,也不管予寒是否跟在她身邊。不知道時不時手上還留著的餘溫,讓她有些心煩意亂。

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,唐嵐跟尋常一樣沒有點亮燭火,走到床邊,躺下……

她絲毫沒有睡意,只是直直地盯著床頂。

胸口的傷還在隱隱作痛,痛得連呼吸都難受,心中有一口氣憋著,想要從喉嚨裏跑出來卻被自己壓著,眼睛幹得極不舒服。

月光把屋裏鍍了一層銀,她卻沒有心情去看,好像覆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她終於閉上了眼。

******

與後院這般寂靜相比,老太爺房裏一夜燈火通明。

唐林氏已經哭昏過去,唐曉染眼睛紅腫地厲害,豆大的淚珠還在不停地掉。二老爺與唐暮楓眼眶微紅,三老爺鼻涕眼淚一把一把的。一旁站著的張媽媽淚已經幹了,從老太爺昏迷開始她的淚就沒斷過,老太爺待她不似一般下人,她私下裏也是把老太爺當作親人一般。

老太爺跟唐暮楓單獨說了些話,便把門外的人都叫進去了。沒有見到唐嵐,老太爺並沒有表現出什麽。

大夥兒陪著老太爺說著各樣的話,還說著老太爺是受上天眷顧的,定會好起來。

沒過多久,老太爺便去了。

整個屋裏哭得一塌糊塗。

而這一切,唐嵐是後來才知道的。

******

月色之下,一身白衣的青年坐在窗邊,手裏撚著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到酒,自顧自地品著。

銀發如絲,在月光下發著淡淡的光,微風輕輕將它掀起,又放下。青年不言語,帶著幾分清冷,仿佛他就是為這月色而生一般。

予寒看著床上的唐嵐,隱在一片黑暗之中,蒼白的臉依稀可見。黑色的頭發垂在床邊,有些參差不齊。

他走過身去,就著床沿坐下。

這是今日他看見的她的第四種模樣。

第一是在山洞中她沖向自己的時候,空洞的眼沒有一絲生氣,黑霧繚繞似鬼魅。

第二是在自己給她光明的時候,含淚的眼裏說不出那千萬情思。

第三是在她從老太爺房裏離開的時候,坐在樹上的自己看見了匆匆離去的她,緊繃的臉藏不住哀傷,無淚亦有淚。

第四則是現在,看似安靜平淡,眉宇間卻惹人憐惜。

沒有的,是如同那人一般滿是笑意的眸子。

予寒的身子前傾,如瀑的銀發垂下,與床邊的黑發貼在一起。他伸出手,輕輕撫上那雙有些緊繃的眼。

就在這時,那雙眼睛猛地睜開。一道寒光一閃而過,予寒下意識地用冰擋住了右側,一把刀子差點□□了予寒的脖子。

不等床上的人做下一個動作,予寒左手按住唐嵐沒有擡起的右手,右手抓住那拿著刀的手腕,一把按在床上。

因這些動作,身子向下靠了許多,兩人的臉隔得極近。

唐嵐的左手吃痛,刀子從手裏脫落,掉下床去。黑色薄霧附在她身上,一雙眼裏滿是防備之色。

予寒臉上浮出一絲笑意,刻意放低了聲音:

“要殺我……可沒那麽容易。”

呼出的氣打在唐嵐臉上,帶著酒味,一雙眸子波光流轉,平添幾分暧昧。

唐嵐依舊不習慣此人的親近,卻不側臉避開,眼睛直直盯著眼前的人。

“要麽就像唐老太爺一樣用平常的降妖之法對付我,要麽就用你體內這奇異的力量對付我,半吊子的打法可傷不了我分毫。”

予寒不理會唐嵐的眼神,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道,“不過……就算是你使出了全力,倒也不一定能傷得了我。”

說完,眼裏的笑意更明顯。

若是一個自尊心極高的人,被予寒這一說,可能就要跟他拼個你死我話了。

唐嵐輕輕呼出一口氣,閉上眼,神態輕松。

不是她沒有自尊心,只是她不想去計較。

她不是除妖師,沒有必要為這個爭個一二,她也不喜愛自己身上這股力量,更沒有必要為它正名。

予寒是強者,自己是弱者,她一開始就明白。

予寒見狀,收去了臉上的笑意,擡起身體,放開了唐嵐的雙手。他以為兩人今夜不再有話,便起身離開,準備繼續回到窗邊喝酒。

“予寒。”

唐嵐這一聲出乎他的意料。

她這一聲裏,沒有氣憤,也沒有責備,也沒有請求,只能讓人感覺到平靜。

予寒回過頭,便碰上唐嵐的眼,黑色的眸子泛著點點白光,註視著自己。

“你為何留在我身邊?”

從唐嵐撕下石頭上的紙符的那一刻起,予寒就已經有了自由。

以予寒的實力,他完全不用留下來,不用就唐嵐離開山洞,不用施法讓唐嵐恢覆光明,不用跟著唐嵐回到唐家。

讓唐嵐保他安全,任誰聽來都是借口。

唐嵐自己都不能保護自己,哪裏有餘力照顧他人?

種種行徑,予寒究竟是為何?

唐嵐看著他的表情十分認真,這件事一直壓在她心裏,讓她很不痛快。剛才自己表現的如此明顯的殺意,予寒不可能看不出來。

他什麽都沒有做,那他究竟想做什麽?

予寒看著唐嵐,這是他今日見得她第五種樣子。

她不是外表那般冷的性子。

她只是把自己的情感藏起來,卻又不知覺地讓人發現。

她果然還是跟那人有幾分相似,都像個孩子一般。

予寒回到唐嵐身邊,低下身體:

“不過是為著見證你的末路罷了。”

聲音裏沒有之前的暧昧,依舊一片清冷,分不出倒底是真話還是玩笑。

說完,予寒徑自走到窗邊坐下。

對他而言,不過是將話說出來這樣單純的事情,他對唐嵐的回饋並不感興趣。

自己一直都是局外人,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,即便是救她出來,或是覆她光明,不過是讓事情更有意思罷了。無聊的日子過了千年,拿著當初的承諾當作借口,過幾十年不一樣的日子,不失為一個好主意。

“末路……”唐嵐輕輕地重覆一遍,目光有些呆滯。

自己的需要掙紮奮鬥而來的時光,在他眼裏不過是一瞬!

他想要見證自己的末路,就能做得到。

自己垂垂老矣的時候,他依舊可以風華絕代。

唐嵐雖不知道予寒活了多久,但那種疏離感告訴她,他們之間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,或是人與妖的,或是瞬間與永恒的。

自己的不甘,自己為了活下去而做的打算,在他眼中或許都是無足輕重的東西。

或許對他來說,

活著,比死容易太多。

唐嵐不禁苦笑,她有何須在意予寒留在她身邊是為著什麽。自己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介過客,早晚都要消失。

自己的路,就算沒有他的出現,也是要走下去的。

唐嵐閉上了雙眼,腦袋放空。她不想去深究予寒身上的東西,既然他無意傷害自己,就隨他去罷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求關註,麽麽噠~~

大家開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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